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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.一見鐘情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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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.一見鐘情 (1)

屋裏只剩下沈昕一人,她再也撐不住,趴在桌案上就睡著了。

敞開的窗戶外頭,卻蹭的蹦進來一個人影。

那人身量修長,輕手輕腳的走到她身後,輕輕的推了推她的肩,輕喚她名字,“昕兒,昕兒!到床上去睡,這麽趴著又要脖子疼了。”

沈昕睡得沈,哼都沒哼一聲。

那修長的身影彎下腰來,將她橫抱在懷中。

他嘶了一聲,驟然吸了口氣,這動作扯動他肩上傷口,讓他額上都滲出冷汗來。

但他卻咬著牙,沒松手,硬是穩穩當當的把沈昕給放在了床榻上,才緩緩的舒了口氣。

他蹲身在腳踏上,輕手輕腳的脫去她的鞋子,為她拉上薄被蓋好。

他立在床邊,垂眸看著她安靜的睡顏。

這不是被沈昕刺傷的玉琪,卻還有誰?

玉琪半蹲在床邊,看著沈昕白皙的笑臉,不由苦笑,“你自幼不喜歡讀書,習武卻頗有天賦,天生神力,何苦這般為難自己……”

沈昕在夢裏,動了動嘴,像是大快朵頤著什麽美味。

玉琪勾著嘴角輕笑,“阿娘好不容易才和薩朗公主尋到壓制你體內邪氣的法子,讓你的眼睛不全然陷入黑暗,阿娘說了,你要活的肆意快樂,心才能不落入邪道,你不必為旁人委屈自己,你原本的樣子,就很美好……”

他說話間,憐愛的撫了撫她額上的碎發。

玉琪的動作又輕又柔,似是惟恐吵醒了著貪睡的人。

門外廊間傳來急匆匆腳步聲。

玉琪心頭一緊,立時閃身躲在碩大的衣櫃後,光影交錯之處。

春興推門進來,“咦?”

她捧著漆盤,上頭放了幾盤子的點心,及已經切好的瓜果。

可桌案邊卻沒了沈昕的身影。

春興放下漆盤,把點心瓜果擺在裏間的圓桌上,看了看床上的人,“還說不睡呢,多大會兒功夫就睡熟了?”

春興似乎覺得哪裏不對,歪著腦袋,左右看了看,眉頭輕蹙,“這屋裏……”

衣櫃後頭的玉琪連呼吸都屏住了,心跳卻砰砰然加快。

“唔……”春興繞了一圈子,卻也沒發現什麽異常,“大約是我太多疑了,我怎麽覺得這屋裏進過人呢?”

她喃喃自語,卻不知把衣櫃後頭的玉琪,生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春興把床邊沈昕的鞋子擺正,又把被子給她掖了掖,安安靜靜的退了出去。

玉琪這才長松了一口氣,肩頭的傷卻一時間似乎更疼了。

天光昏暗,借著晚膳前的一次換班,玉琪匆忙的出了宮。

他回到家中,瞧見玉玳,便厲喝叫他跪下。

玉玳撇了撇嘴,“茶會散了許久了,哥哥到現在才回來,是野到哪裏去玩兒了?你自己尚且四處跑著玩兒呢,怎的對我這麽嚴厲?”

玉琪拿出陸錦棠所賜藤條,“母親叫我管教你,你聽不聽管教?你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嗎?今日芙蓉園茶會,你險些鑄就大錯了,你知不知道?”

玉玳輕嗤一聲,“都是年輕人,誰也不認得我們,再說,哥哥還跳到臺子上惹人眼目了呢!你大概沒聽到吧?好多小娘子在打聽哥哥的姓氏名字呢!我看呀,我是快有嫂嫂了!”

“住口!”玉琪面紅耳赤,怒不可遏的將手中藤條猛地摔在桌案上。

啪的一聲脆響,把玉玳驚了一跳。

他瞪眼看著哥哥,卻渾不怕死的又問了一句,“哥哥相不相信‘一見鐘情’這話呢?我今日……呃,我聽說,爹爹當年見到阿娘,就是一見鐘情!”

玉琪死死的盯住玉玳。

卻見玉玳臉上有紅暈,從臉頰一路蔓延到耳朵,最後連耳廓都是紅暈之色。

玉玳的眼中更是碎光瑩瑩,不知他想起了何人,眼角眉梢都染著笑意。

“啪——”玉琪手中的藤條摔在他脊背上。

玉玳嗷的叫了一聲,從椅子上一躍而起,“哥哥你幹嘛打我!”

玉琪胸膛起伏,眼底盡是怒意,“叫你不學好,你才來京都幾日?就念起一見鐘情來!你對得起……”

玉琪突然抿住嘴,他一句話分明沒有說完,卻生生的把後半句給咽回了肚子裏。

玉玳被他打的抱頭鼠竄,竭力躲避他手中的藤條。

倒也並非是玉玳功夫不如哥哥,實在是爹爹有令,他們兄弟兩個再無法無天,即便在外頭惹了天大的事兒,爹爹都不會真的生氣。可倘若他們敢對他們的阿娘不敬,爹爹定然親手廢了他們!

兄弟兩個對爹爹當時嚴厲的神色記憶猶新,斷不敢忘。

玉琪手裏拿的可是阿娘賜的藤條,玉玳再頑皮,也不敢對“阿娘所賜”懷有不敬。

“哥哥別打了!我知錯了,再不會幫著昕兒逃跑了!再不敢了!”玉玳一面躲,一面舉手發誓。

玉琪的眼睛都微微泛了紅……他生了一肚子得氣,可他這弟弟,卻根本弄不清楚,他究竟是為何生氣!

“哥哥,你今日可真是莫名其妙……”玉玳哀嚎。

玉琪肩上有傷,累的不行,卻也沒能認真的教訓了玉玳。

打到最後,他卻往自己大腿上抽了幾下,憤然回屋,關起門來,把自己鎖了進去。

玉玳撓頭不解,“哥哥,你究竟是怎麽了?若是不解氣,你再出來打我一頓吧?我這次保證不跑不躲了!”

“別煩我!”玉琪低吼以後,吹熄了燈,將自己掩藏於屋裏的一片漆黑之中,連晚飯都沒吃。

……

次日清晨,天還未亮。

春興便蹬蹬蹬的上了樓。

沈昕給她留了門,她一推門便開了。

“公主,公主!快醒醒!”春興掀開床帳,輕推她的肩膀。

沈昕翻了個身,繼續睡。

“公主,起身了!”春興仍舊喊道。

沈昕哀嚎一聲,“春興,你是不是瘋了?你怎麽比梁嬤嬤還早?”

春興見她拉過被子,蒙住頭,不由掐腰無奈的站在床邊。

她鼓著嘴,猶豫了一陣子,不知哪裏來的勇氣,她竟伸手,嘩的將沈昕身上的被子給掀了。

22.比較,悲劇的開始

沈昕勃然大怒,忽的坐起,“你這丫頭,不知道我有起床氣!想挨揍了是不是?!這麽早叫我……”

“還早啊公主?尉遲小姐已經起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了,燈燭都燃下去這麽一大截了!婢子還嫌自己起的晚了呢!”春興倒也不懼,義正言辭的說道。

聽聞“尉遲小姐”,沈昕表情一楞。

不知怎的,昨日在臺上,看到玉玳笑嘻嘻的湊在尉遲容身邊說話的一幕,立時閃現在眼前。

沈昕僵硬的坐在床上,怔了一會兒,“她起來那麽早在幹嘛呢?”

她的起床氣,似乎都被尉遲小姐給澆沒了,語氣哀怨無奈,還透著不服輸。

“在讀書呢,婢子看了,是《春秋左氏傳》。”春興說道,“這書禧月閣沒有,今日還了《禮記》婢子就去借,公主不如還先看著《禮記》?”

沈昕哀嚎一聲,受刑一般從床榻上爬了起來。

春興為她點上燈燭,她坐在桌案旁,每看兩個字,腦袋都得猛栽一下子。

看得春興都覺辛苦,她不由輕聲勸道,“公主自有公主的過人之處,茶會過後,許多世家公子小姐,都打聽公主的劍法師出何處呢,好些人佩服的不行。公主何必硬逼著自己去讀這些書?您又不考功名,這不是……拿自己的短處和旁人的長處比嗎?”

沈昕聞言一楞,她擡眼怔怔的看著春興。

春興也誠摯的看她,“公主,婢子先前覺得您嬌蠻……您恕罪,如今貼身伺候了,才發覺,其實您不是嬌蠻,乃是率真,您的真性情,叫人覺得不做作,既親近又叫人喜歡……”

“有什麽用呢……你的長處,那人不喜歡……他喜歡的,你又不會……”沈昕嘟囔完,又埋頭去讀書。

她實在困的不行,就叫春興去給她打來冷水,“冷水洗個臉,困意就洗沒了。”

“冷水刺骨寒,對骨頭不好的!”春興勸道。

“哪有那麽嬌氣,叫你去你就去,啰嗦什麽!”沈昕推她走。

她再拿起《禮記》,卻從書冊裏掉出一只竹簽來。

乃是竹制的書簽,竹片被打磨的很光滑,又薄又平整,竹片上用松脂封了一頁壓平的樹葉子。

這樹葉子的形狀十分奇怪,但沈昕卻是眼底一亮,“這不是……”

這是當年他們游歷山川時,在一個萬丈懸崖邊上,發現的一株古樹葉子。

那樹也不知是不是有上千年了,即便沒有千年,至少也得是幾百年,它的根系深深的紮在懸崖石縫裏,那裏的土壤稀薄至極,眼看著根本無法讓植物生存。可那古樹竟耐得住貧瘠,也挺得過懸崖上呼嘯的風,硬是屹立不倒。

玉琪佩服那樹至極,冒險到懸崖邊上踩了一片樹葉子。

那葉子得來不易,他視若珍寶,她和玉玳要看看,都被他捂在懷裏,生怕他們粗心大意給弄壞了,不給看一眼。

沈昕低頭看著這書簽,薄薄的松脂透亮生香,裏頭封的正是玉琪當年在懸崖邊上采來的樹葉子。

“他竟真的做成了書簽,隨身帶著呢!”沈昕把書簽捧到鼻端,輕嗅了嗅,松香撲鼻,沁人心脾,“玉琪哥哥什麽時候來過了?還送了這麽個書簽來鼓勵我?”

沈昕握了握拳頭,凝望著窗外未亮的天邊。

“玉琪哥哥,我雖不能像那懸崖邊上的古樹一般頑強,卻也不會那麽容易認輸的!我定會咬牙堅持,不落人後!”她眼底亮晶晶的,鄭重其事的又把書簽夾入了書冊裏。

她只把玉琪的禮物,當做是對她的鼓勵。

春興打了冷水上來時,沈昕到底還是耐不住困,伏在桌案上睡著了。

春興放下黃銅雕花盆,看了她半晌,實在是不忍心再去吵她,便去吹熄燈燭。

“噗——”她輕輕一吹。

沈昕卻低呼了一聲,“玉玳!”驟然驚醒。

“公主?”春興趕忙又點燈。

“我怎麽睡著了?”沈昕拍了拍額頭,“罷了,這麽早,渾身的骨頭還生著銹呢,我先去活動活動筋骨!”

她提了佩劍,下到院中,深呼吸了幾口早晨清冷的空氣,又長長吐出肺中濁氣,拔劍而起。

劍聲颯颯,倩影如梭。

梁嬤嬤起來,驟然看見總是懶床不起的公主,今日已經衣衫整齊的在院中練劍,且看她微微冒汗的樣子,像是已經練了好一陣子了。梁嬤嬤使勁兒揉了揉眼睛,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,亦或是沒睡醒做著夢呢!

沈昕正練的渾身發熱,精神頭正高,卻見院子裏突然多了一個瘦長高挑的身影,沿著回廊,一圈圈跑著。

沈昕恰練完了一套劍法,收劍立在院子裏,她的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那個瘦長的身影。

“你這是做什麽呢?”沈昕揚聲問道。

圍著院子跑的尉遲容停下腳步,福了福身,“回稟公主,臣女在晨練。”

“晨練?”沈昕瞪了瞪眼,“就這麽跑上一圈圈的?”

尉遲容微微一笑,一直是寡淡的她,臉上終於露出些羞怯的表情,“是,晨跑而練。”

沈昕遲疑的點點頭,心下卻有些懷疑,她身邊的家人,幾乎全都要晨練,無論是有內功的秦叔叔,還是沒有一絲內力的嬸嬸,早起都要打上幾套拳法,或練劍,或玩兒刀。

“你在家裏也是這般‘晨練’嗎?”沈昕好奇問道。

尉遲容抹了把額上的細汗,“是,晨起而練……呃,就是這麽跑跑,就會覺得精神好上許多,一整日都不會犯困,夜裏也睡的更踏實,所以臣女自打十歲生了一場病之後,就一直堅持晨起跑一跑。”

“生了病呀?是什麽病?”沈昕不過是好奇。

尉遲容的表情卻一時間沈了很多。

春興在一旁朝她使勁兒搖頭,暗示她這種事情,不要多問。

沈昕兀自哦了一聲,“這麽說來,你跑一跑,也是為了強身健體?”

尉遲容應了一聲,打算繼續跑。

沈昕卻上前攔住她。

23.她的丫鬟在哭呢

沈昕卻上前攔住她,“單是這麽跑,效用有多大呢?我以前的家人,身體都很好,我們早起都要練功夫,且只是這麽跑一跑,多無趣?不如習一套拳法,刀法的。”

尉遲容猛地擡頭,她眼睛的形狀很漂亮,且此時裏頭瀲灩生光的。

叫沈昕看的一楞。

但尉遲容又很快的低下頭去,小聲說,“爹爹說,我的身體,習不了功夫……”

沈昕皺眉,“那怎麽可能?我嬸嬸就沒有內力,也不是自幼習武,但她就會好幾套拳法,若打起來,平常的男子,三五個近不了她的身!”

尉遲容似乎興奮的抖了一下,但她內斂的性子,讓她垂首站著,什麽都沒說。

沈昕拉過她的胳膊,將她拽到院中,“你若是願意學,我教你一套拳法,很簡單的,沒有基礎的人也能學會。不說叫你去打架了,但強身健體的效果是絕對有的。保你越練身體越好,比單是跑一跑,有意思多了!”

尉遲容猛地擡頭,緊緊盯著沈昕。

沈昕卻呼喝一聲,猛然抱拳,架與體側,擺頭向左,“看好了。”

她呼呼呵呵的出拳,是一套並不覆雜的拳法,一共二十四個動作,她一氣呵成,連貫的打下來,招招試試透出一股子渾厚的力道。

尉遲容盯著她看,臉上有些不自信。

“不是叫你立時就打的跟我一樣,這套拳法,我五歲時就會了,練了許多年了。”沈昕呵呵一笑,站直身子,又把動作拆解開來。

她一招一式的教尉遲容。

秦雲璋極擅武,也擅於教習孩子們,他拆解的動作既到位又易學。

沈昕師承秦雲璋和木蘭,做個“武師父”一點兒都不在話下。

尉遲容看一招一式的來,倒也不覆雜,便咬牙擰眉,認真學習。

她家裏的兄弟姐妹都習武,她爹爹乃是武官,位至中郎將,可偏偏她自幼身體不好,被斷言不能習武。十歲生了一場大病之後,更是不能情緒激動,大夫說,別提習武了,她連大的情緒起伏都不能有。如今活著的每一天,都跟撿來的一樣。

她不服氣,硬是咬牙每天早起跑一跑,雖然跑的時候,她胸中憋悶難受,但跑過時候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真是叫人通體舒暢心情愉悅。

而且她發覺,這麽一日日跑下來,她並沒像大夫說的那樣,急喘而死,反而喘的時候越來越少了。她身體似乎也好了很多。

於是她一跑就是這麽好些年。

“動作不錯,你模仿能力挺強,記性也好。”沈昕連連點頭,“只是動作綿軟,沒有力道。”

尉遲容的丫鬟出來,見她正跟著沈昕練拳,不由嚇了一跳,“呀!小姐,您怎麽在打拳呢?您身體不好,不能……不是說跑跑就回去了?”

丫鬟似乎要急哭了。

沈昕輕嗤一聲,“練個拳而已,何至於急成這樣?多數的身體不好,都是嬌慣出來的毛病!整日的掛在嘴邊念叨,好好的身體也給你念的不好了!”

尉遲容聞言不由跟著笑,“公主說的甚有道理,臣女也深以為然!”

她的丫鬟卻急的跺腳,“您不能練了,老爺說過的,你不能練武……”

“你的丫鬟,怎的這麽聒噪?”沈昕不由搖頭,“春興,把她拉回去,她家小姐還沒說什麽的,一個丫鬟咋咋呼呼,是欺負她家小姐說話不當事兒嗎?”

春興上前,應把尉遲容的丫鬟拉開了。

尉遲容卻笑瞇瞇的,什麽都沒說。

沈昕叫她用力,她便用力,叫她蹲底一點,她便蹲低。她確實是個好學生,叫沈昕不由大有成就感,“呀,你真是聰慧善學,若是打小學習,說不定現在也是位響當當的女俠了!”

尉遲容斂眉而笑。

“可惜了得!”沈昕搖搖頭,“如今到底是太晚了,也只能學個花架子了。”

“便是能學個花架子,臣女也知足。”尉遲容說著起身,但起身之時,她臉上卻有痛苦之色。

沈昕粗心大意,並未瞧見,還擡手拍了拍她的肩,“你有這心就好,不往我教你一場。雖然你下盤不穩,沒有基礎,但你放心,不出半年,你的身體定然比現在強健許多!”

尉遲容福身謝過,她又把沈昕教她的拳練了幾遍,二十四式,今日只學了前頭的十二式。

她學得很快,十二式已然能夠一氣呵成。有不到位的動作,沈昕會親自掰著她,給她糾正。

尉遲容臉上分明有痛苦之色,卻生生咬著牙,一聲不吭。

東方的天幕漸明,她們也該梳洗穿戴整齊,去給聖上請安了。

沈昕穿好了衣裳,正偷偷大口大口灌著牛乳杏仁露,春興突然從外頭鉆了進來。

倒把沈昕嚇了一跳,險些喝嗆了。

去給聖上請安之前,為表敬意,是不能吃東西的,可她剛剛晨練,早就餓得不行。

“春興,你嚇我一跳,還以為是梁嬤嬤上來了!”沈昕敲了敲春興的頭。

春興卻是皺眉苦臉,一臉凝重,“公主,那尉遲小姐似乎真的不能習武!”

沈昕聞言挑眉,“怎麽連你也這麽說?我瞧她學得挺好的,態度比我當年可認真多了!只可惜……”

她話未說完,就被春興焦急打斷,“婢子剛剛聽到她的丫鬟在哭呢,不明所以,就跑到窗戶底下偷聽……”

沈昕挑眉,“瞧見什麽了?”

“聽說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,就是剛剛弄傷的!”春興急道。

“那不可能,剛剛又沒人打她,就是挨了打,也不能青紫的那麽快呀!”沈昕連連搖頭。

春興越發著急,偏這時候梁嬤嬤來催,叫她們去請安。

沈昕只得下樓,拍了春興的肩,叫她回來再說。

沈昕到樓下沒瞧見尉遲容,只見尉遲容的丫鬟來告罪,說她家小姐晨練吃了涼風,肚子疼的厲害,沒辦法去給聖上請安。

24.嬸嬸的藥

沈昕不由深深看了春興一眼,春興默默點頭,暗示自己會去看看。

“傳太醫過來……”

“多謝公主,不必請太醫了,我家小姐躺一陣子就好,只是還望公主在聖上面前替我家小姐美言。”丫鬟福身恭敬說道。

沈昕皺眉點頭,“爹爹寬仁,不會計較。只是你家小姐當真不用請太醫嗎?若是不舒服,可不能大意,萬一……”

萬一在她這兒出了什麽事兒,她也不好交代不是?

丫鬟再三保證,她家小姐只是吃了涼風,沈昕才放心離去。

她朝沈世勳請了安,沈世勳又留了他一起用了早膳。

待她回來的時候,尉遲容已經好好的坐在窗邊臨字了。

沈昕去看她寫的字,不由驚嘆,“呀!你的字寫得……”

她激動之下,輕拍了尉遲容的肩,尉遲容臉上立時露出痛苦表情,額上都滲出了細汗。

尉遲容的丫鬟,立即上前,雙手攙扶住她,哀怨的看了沈昕一眼。

沈昕訕訕收回手,“我沒使勁兒呀……”她心下卻不由慶幸,剛剛險些脫口而出,說尉遲容的字與她嬸嬸極像!那豈不露餡了?

尉遲容揉了揉肩,“不是公主力氣大,是臣女提筆久了,所以肩頭酸痛。”

“唔……即便要考功名,也不能把自己累病了不是?還是要勞逸結合的!”沈昕笑了笑,“你的字寫的真好!”

“這是臨摹孝賢皇後的字,當年孝賢皇後所出書籍,幸得家中藏了幾本,一見便心生喜歡,特地臨摹學習。”尉遲容微笑說著,還擡手去輕撫墨已幹了的字跡。

沈昕輕嘆一聲,擡眼看她。

縱然玉玳看尉遲容的眼神,讓她心生嫉妒,可是看著這麽一位姑娘,她又實在討厭不起來。

“我不打攪你習字了,你……讀書之餘,別忘了好好休息,養好了身體,才是一切的根本。”沈昕不由自主的跟她說話的音量都壓低了幾分。

沈昕回到自己房中,攤開書冊,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。昨日看《禮記》看的睡著,今日卻越看越是心浮氣躁。

她硬掐了自己幾把,非逼著自己靜心讀書。

春興悄悄過來,“靜心讀書”的沈昕立即就擡起頭來,“你瞧見什麽了?”

春興眉頭緊皺,“公主去請安的時候,婢子看了,尉遲小姐或是有什麽病癥吧,當真是早上跟著公主晨練留下的傷……也不是傷,就是皮膚上有淤青,一碰就疼。她的丫鬟都心疼哭了,她卻笑著說沒事。”

沈昕眼中的光不由暗淡下去,“好不容易收了這麽個聰敏好學的徒弟……她明天定然不會來了。”

她揮揮手,叫春興下去,自己又埋頭在書冊裏,她一個字一個字的看過去,腦子裏卻是空白的一片,書上的一句話她也沒記住。

夜裏沈昕睡的不好,她隱隱約約的,似乎聽到了什麽動靜。

她支著耳朵,期盼著玉玳來敲她的窗戶。

可是一直等到四更天,也沒有聽到那“篤篤”的敲窗聲。

玉玳都不想她的嗎?沈昕輾轉反側,她竟然失眠了……

春興過來敲門的時候,她沒費什麽勁兒,就從熱乎的被窩裏爬出來了,只是一夜未睡,腦子有些暈騰騰的。

“尉遲容又起來了麽?”沈昕的聲音沈沈的,聽上去還有些略微的嘶啞。

春興點了燈,楞楞看她一眼,“公主哪裏不舒服嗎?”

沈昕搖搖頭,“她又起了?”

“是,在看書呢。”春興小聲說。

沈昕也披衣翻書,只是精神好的時候,她尚且看不進去,如今一夜未眠,再來看書,書上的字都有了重影,一個個工整的隸書,看起來卻像是面目可憎的妖怪,張牙舞爪的往她眼睛裏鉆。

沈昕砰的合上書,重重的摔在桌案上。把春興給嚇了一跳。

“不看了!練劍!”沈昕換上利落單薄的衣服,蹬蹬蹬跑下樓。

她胸中的悶氣都化作了淩厲的劍招,招招狠厲,劍光把黎明前郁沈沈的院子都晃的亮堂堂的。

沈昕正招招發狠之時,卻見尉遲容也一身利落打扮的出來了,她先圍著院子跑了一圈,又站在不遠的地方,把昨日學的十二式連在一起呼呼呵呵的打了兩三遍。

沈昕本沒看她,被她呼喝的聲音吸引的不由停下自己的劍招認真看她。

“聽你的丫鬟說,你昨日練了拳,身上疼的厲害,我以為,你今日定不會出來練了!”沈昕走上前去,狐疑說道。

尉遲容微微一笑,收拳站定,“她就喜歡大驚小怪,我已經好了許多了,無論做什麽事,都得持之以恒,如何能輕言放棄呢?臣女還想跟公主學會餘下的招式呢!”

尉遲容說話間,有清晨微涼的風吹拂過。

風裏夾裹著淡淡的清香。

沈昕的鼻子微微動了動,一股清清淡淡的荷花香氣……

這香味兒好生熟悉呀……沈昕歪了歪腦袋,一時沒想起來,只覺得,這季節玉湖裏的荷花還沒開呢!

“你先把前頭十二式練熟了,我再教你剩下的!只要你願意學,我會的拳法可多了!”沈昕笑了笑,負手站在一旁,看尉遲容打拳。

隨著尉遲容的動作,隨著她微微冒汗。

微風裏送來那淡淡荷香愈發清晰明顯。

沈昕凝眉仔細的想,她忽的一拍腦門兒,想起來了!

她瞪眼盯緊了尉遲容——這香味乃是嬸嬸調配的藥膏的香氣,活血化瘀,消散瘀阻最是有效。他們練功之人,平日裏少不了要磕磕碰碰。這藥膏一抹上去,一個時辰就不疼了!身上還會留下這種淡淡的荷香!

可是——尉遲容怎麽會有她嬸嬸親手制的藥膏?

木蘭姑姑說過,這藥膏獨此一家,絕無分號,嬸嬸還開玩笑說,若不是怕人認出她的手法來,她去賣藥也能收益大筆錢呢!

沈昕瞪眼,盯緊了尉遲容一招一式的動作。她腦中卻猛然想起昨晚睡不著時,聽到的輕微動靜……

25.他來了沒有?

莫不是玉玳昨晚上來了?

這藥玉琪玉玳是從不離身的!除了他們手裏,她想不出尉遲容還能從哪兒得到這藥來!

所以……昨夜裏玉玳不是沒有來!他來了!他去見了尉遲容!他送了嬸嬸親手制的藥膏給尉遲容……否則她怎可能恢覆的這麽快?怎可能今日又來練拳?

玉玳來了,卻沒有去看看她?

他甚至在樓下,在尉遲容的房中,卻都不去看她一眼?

沈昕思及此處,臉色不由越來越紅,是惱怒羞憤的漲紅。

她原本清亮的眼底,也漸漸覆蓋上了一層黑沈沈的顏色,眼白漸漸被瞳仁的漆黑所吞沒。

尉遲容原本在慢條斯理的打拳,好叫站在她面前的沈昕為她糾正動作。

可忽的沈昕卻低喝一聲,忽然繃緊了身體,驟然出拳。

沈昕的拳頭打在清晨微冷的風裏,卻夾裹著淩厲之勢,叫刮在臉面上的晨風都多了些刺骨的寒意。

她打的拳法,正是尉遲容學得這套。

尉遲容趕緊收住動作,恭敬的站在一旁,看“師父”打拳。

沈昕打完了前頭的十二式,並沒有停下來,她接著打出了剩下的十二式。

二十四式連貫在一起,一氣呵成。簡練有力的拳法,被她演練的虎虎生風,每一拳似乎都有雷霆萬鈞之勢。

尉遲容在一旁,不由略略看呆了。

沈昕打完一遍卻沒有停,她立時收拳站定,又抱拳起勢,呼呼呵呵再打一遍。

她仍舊不停,覆而打出第三遍、第四遍、第五……

尉遲容總算從那蒼勁有力的拳法中回過神來,狐疑的看著沈昕的臉,見她臉色緊繃,眼底黑沈如魔,熹微的晨光落入她眼中,就像落進了無底的黑洞,竟沒有反射出一絲光亮來。

尉遲容覺出了不對勁兒,她忙對一旁的春興招手。

“尉遲小姐?”

“我看公主臉色不甚好,這拳法她都打了好些遍了,卻也不曾停下休息……她……”

尉遲容話音未落,沈昕的拳頭卻忽然夾裹著利風,撲面而來。

春興驚得“啊——”尖聲大叫。

尉遲容面色發白,如被人捏住了喉嚨一般,連叫都叫不出了。

沈昕的拳頭還沒挨著她,單是拳頭帶起的拳風都刺得她臉頰生疼——可見這一拳若是打在她臉上,她不死也得毀容了吧!

“公主!”春興失聲尖叫。

“小姐——”尉遲容的丫鬟嚇得腿軟,嘶叫著向前奔時,卻已經嚇得腿軟,跌趴在地。

只有一拳的距離——沈昕堪堪收住自己的動作。

她黑沈沈的眼睛裏,有什麽東西顫了顫。

“公主……”尉遲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,輕顫著喚她。

沈昕忽然皺住眉頭,她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拳頭,又瞇眼看著被她嚇的花容失色的尉遲容。

春興上前要扶她,沈昕卻皺眉蹬蹬蹬往樓上跑去。

“不能失控……我差點打了她……嬸嬸說……不能失控傷人……”沈昕口中細碎的念叨著,她漆黑的眼睛裏,有幾分悔意。

樓下院中的人被她弄得一個個滿臉驚訝。

她卻已經砰的關上了屋門,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裏頭。

把自己一個人關起來的沈昕,大口大口的喘著氣,肩膀不由一抖一抖的,她臉上有後怕,有後悔……

她回過頭想把自己扔在床榻上時,卻不由一驚。

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張大圓桌子上。

桌子上放著兩只精致的點心盒子,盒子是紅木雕花的,鏤空的雕花裏頭向外溢散著有甜有糯軟的香味。

沈昕怔了怔,遲緩的邁步走上前去。

她伸手打開兩只精致的盒子,一只裏頭是奶黃大包,另一只是酥酪點心。她深吸一口氣,濃濃的香氣,沁人心脾。

這是她回到京都,進得皇宮的第一天晚上,玉玳給她帶來的那兩種點心……

“所以,他不是沒來看我?他給尉遲容送了藥,也給我送了點心?只是這裏守衛森嚴,他沒得著機會來見我?”沈昕歪著腦袋自言自語。

她捏了一只奶黃大包放入口中,猛咬了一口,甜糯的餡料溢滿唇齒。

甜甜的味道似乎格外能夠安撫人心,她心頭的焦躁,惱怒,氣憤……似乎一瞬間都被這又甜又香濃的味道給撫平了。

“我就說嘛,玉玳不可能忘了我的!”沈昕滿意的勾著嘴角,笑的如初生的朝陽一般美好。

她眼底的黑沈之色,如濃濃黑霧,漸漸消散。

朝陽沖破雲層,也驅散了她眼底的黑霧。

玉琪坐在禧月閣翹起的屋檐上,苦笑不已。

朝陽的光亮,已經把宮宇屋頂都塗抹上一層金橘色,各處宮中守衛都要換班結束了。

他已經錯過了最好的離宮時機,這會兒離開宮闈,顯然要冒上更大的風險,須得加倍小心。

好在……他總算把沈昕喜歡的點心給她送來了。好在,他看到沈昕的情緒穩定下來了……如此,也值了。

玉琪提氣而起,縱身騰躍在屋脊之上。

身形快似鵬鳥,他已經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了,幾乎突破了他的極限。

……

沈昕把兩盒子點心一口氣全都吃完了。

她拍了拍自己已經飽了的肚子,甚至舔了舔還沾著些酥酪的手指頭,這才心滿意足的笑起來。

她悄悄開門,略有些忐忑的往樓下走去時,恰聽聞尉遲容的丫鬟在委屈的哭哭啼啼。

“小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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